陈安生：任教授两赴苏联扫墓记

任教授两赴苏联扫墓记

  二幕报告剧

      一

背景幕：1988年7月8日，夏日灿烂。

中国华北电力大学学院教授任栋梁，82岁，夫人宋奉勤，72岁，儿子北京综合大学教授任共伟，42岁中共党员。

    三人在俄罗斯乌拉尔省彼尔姆的维亚车站外，苏联红军中国团任辅臣团长和战友们合葬墓前。

    墓碑高耸，红五星显光大

老少三人向墓碑献上花圈鞠躬、肃立。

旁也有俄罗斯老者、青年、少女各一。

任共伟正当中年，高大魁梧、英俊潇洒，声音洪亮，宣读悼词。

“爷爷：正当您牺牲70周年之际，我和爸爸、妈妈受苏联最高苏维埃的邀请，执戈尔巴乔夫总统签署的通讯证，专来为您第一次扫墓，愿您和战友安息！”

(捂一下双眼，强忍泪水)：

“在伟大列宁领导的十月革命面临危机之时，您率领几千名华工战士加入红军，激战上百次，所向无敌，被列宁称为直冲云天的红鹰团。您担任了关键的东方战线左翼总指挥。在1918年11月被高尔察克白军包围，苦战五天没吃到面包。与11月29日严寒之夜，被敌人偷袭。您在负伤情况下，一直战斗到打光最后一颗子弹，在车厢通过台上被敌人刺死。您为保卫苏维埃政权流尽最后一滴血。

今天我和爸妈来看您，就是要继承您的遗志 ，为中苏友谊重新破冰起航，贡献力量！

爷爷，我们一家祖孙三代都安康，幸福，

您放心吧！

愿您和同志们安息！”

（又深鞠一躬.俄罗斯老者、青年、少女也上前献花，握手）

老者：“中国老同志啊！七十年前的那天夜里，我在村里，才10岁，听枪声响了一宿。白天才看见他们几乎全部牺牲，我帮大人们收尸的，合葬在此。”

少女：“我也常听说，她还掩护过一个逃出来的中国伤员，是什么闪（山）东人。几天后他伤好了，就悄悄离去了，要报仇去，但第二天发现他在野地里被杀，肠子被拉了出来挂在树上。可怕耶！”

青年：“我也常听奶奶说，每看到11月29日夜里，寒风呼啸中，都能听见中国人的喊杀声。我们非常崇敬中国战士。每当你们中国清明节，就按你们的风俗来烧香、磕头。”

任栋梁：“太感谢你们了！我是第一次来，我在1920年随我母亲张含光同志回国的，再没来过。没想到墓地修得这么好！”

老者：“中国大哥呀，我们上级是曾经想推倒墓碑的。但周围农庄同志们，所有共产党员，联合起来上书、保护。那是为了我们苏维埃政权牺牲的中国兄弟呀！”

任共伟：“谢谢同志们，我是中共党员。虽然至今两国还未解冻。但两国的党员和人民血留在一起，心也连在一起。”

（任与老者握手）：“老同志呀！我父亲任辅臣团长牺牲后，列宁专门接我母亲张吿光和我姐姐，妹妹共4人，到克林姆林宫他办公室，盛情接待。他还把12岁的我抱到他腿上逗呢。我们娘儿4个在莫斯科住了2年，1920年由列宁签发特别通行证，捷尔任斯基派一个警卫班护送我们经西伯利亚回国。”

青年与少女听入神了。

少女：“我们怎么不知道呢？那是有土匪呀，多危险啊！”

老者：“是呀，我们老同志都知道，过去不便跟你们小孩说呀。他们说你们是左的修正主义，忘恩负义，封建专制主义。”

任共伟：“过去两国都打起来了。现在好了。戈尔巴乔夫总统还发了我们全程交通食宿通行证。”

老者：“是呀，我是老布尔什维克，党龄比你的年龄还大，为中苏分裂痛心呀！不知他们怎么想到，怎么欺负中国兄弟呢？”

少女：“是呀，我还想去长城呢？”

青年：“那可高呢，还得我背你上去！”

老少三人又握住了任共伟三人的手。

任共伟对老者说：“来前我查到了斯大林第四卷里，斯大林和捷尔任斯基合写的，关于我爷爷这次29师失败的给列宁的调查报告。”

老者：“我们这个维亚车站的党支部全体老同志都知道，是当时29师领导的无能，疏乎才导致了中国团的全军覆灭。”他一指衬衣上的斯大林像章：“我们布尔什维克同志很怀念他”

任共伟：“怎么——你们现在不是搞公开性，公开他的罪行吗？”

老者：“是呀，20大后，在各种各样的“解密”后，我们是很反感、愤怒，尤其得他错杀了那么多的好同志，我们收起了他的著作，像章。但是，今天才知道敌人都是在夸大宣传他的错误，什么杀了几千万啦，关键是，达到全盘否定我党和政府的目的，所以，我又戴上了他的像章。”

任共伟：“同志！谢谢！”

青年：“我们班的共青团员都很崇敬你们的毛泽东！”

宋奉勤奶奶把少女搂进怀里，把自己衬衣上的毛泽东像章给少女别上。

6人搂在一起合影。

“长城见！”

《国际歌》音乐起。

                                 （二）

三年后

1991年12月25日晚7点半，莫斯科红场，克里姆林宫大门前。

任共伟教授，45岁，穿呢子大衣，徘徊在寒风中，昂首克宫顶上红旗缓缓降下，问他旁边的一俄罗斯中年教授，50岁，皮裘大衣，豪贵气派。

“请问同志，刚才我在宾馆电视里看到戈尔巴乔夫总统宣布辞职，苏联解散了？这是怎么回事？”

教授：“哦，您是日本人——哦，是中国朋友，刚来？”

任共伟：“是的”。

教授：“这几年来，戈尔巴乔夫总统的“公开性”、“民主化改革”，公开了苏共的滔天罪行，大肃反杀了几千万同胞、大饥荒饿死几千万农民。还有高干特供商店、官员腐败，经济停滞，这样的党和政府是早该死了！”

任共伟：“贵国不是超级大国吗？几乎家家有小汽车，天上有飞船、空间站吗？”

教授：“嗨！那比美国差远了，人家有别墅，游艇，更有言论自由、游行自由、结社自由。我同仁移民以色列都比我挣钱多了！干了七十多年，还赶不上资本主义，共产主义的牛皮吹破了！”

旁边一个时髦、高挑的少女，17岁，穿短皮裙，高筒靴，旋转者过来。

“爸爸，自由了！我要杰克孙，蹦迪了！”美国式的扭起屁股来。

一个俄罗斯老者，75岁。银发健壮，朴素庄重，喝道：

“卓娅！别胡来，回家去！”

任共伟：“卓娅？”

老者：“对！卓娅，我孙女。我盼她学习卓娅做小英雄，起了这个名。可一搞公开性，她退团了！”

任共伟一指：“这位先生？”

老者：“我儿子，核物理教授，去了几次美国学术交流，回来也退党了。把孙女也带坏了。”

教授：“怎么是带坏了呢？我是跟核物理学家、诺贝尔奖金获得者萨哈罗夫教授，争取自由、人权，把让俄国从专制集权下解放出来。伟大俄罗斯第二次解放了！”

任共伟：“同志，不，教授，怎么第二次？”

教授：“第一次是斯大林死后的20大，赫鲁晓夫作秘密报告，第一次揭露苏联的大清洗和大饥荒。但那苏共自己揭伤疤，不可能彻底，怕疼。这第二次，今天，是我们长期斗争，通过总统自己把苏共送进了坟墓，把苏联拆毁了，干净彻底！”

任共伟：“那卫国战争？宇宙飞船？”

教授：“嗨！中国朋友呀，都是人民，人民创造的。苏共死了，人民在呀！俄罗斯，凤凰涅槃！——这是东方的故事嗨！”

老者：“别理他！让美国之音洗脑了。让戈尔巴乔夫误导了！”

任共伟：“戈尔巴乔夫？刚才我在电视里看见他辞职了，宣布苏联解散了，就来红场看看。”

老者：“就是他搞公开性，把我党的历史错误全公开散步、夸大渲染，什么杀了多少人，饿死多少人，搞臭斯大林，进而整个否定苏共和苏联。——我是高呼为了斯大林，前进！”从乌拉尔大道柏林。对了，我们坦克连的指导员是你们毛泽东的儿子毛岸英，那好小伙，可帅了，高高大大，俄语说的比我还好呢！开坦克可勇猛，一路冲锋！”

教授：“爸，您又来了，英雄事迹只能说明过去，——看，他们来了！”

任共伟只见克宫门打开了，几个苏共中央工作人员提着大包小包从里面低头鱼贯而出。

教授、少女和群众闪开，在两边吐口水，“呸！”“呸！”

任共伟：“老同志呀！难道我爷爷当年流血牺牲保卫的苏维埃政权，74年之后落到这么个下场？”

老者：“你爷爷？哦！中国团、中国营、中国连！知道，知道，打仗像狮子，牺牲了好几万。我父亲是攻打各宫的赤卫队员，战友中有中国同志，中国人没有叛徒，最勇敢。”

任共伟上前又握手：“那咱们是同志！（一指广场）那怎么广场上怎么没有一个共产党员来示威游行，保卫红旗、保卫党呢？

老者：“唉！自打二十大以来，生产发展了，生活提高了，但斯大林臭了，指导思想乱了，组织涣散，党组织生活就是春游、野餐，没有认真的马列学习，思想教育。党早已名存实亡了。819政变后，苏联中央机关已全部瘫痪。到今天解散这地步，是水到渠成呀，必然结果。——唉，你们的毛泽东好呀，他当年对我们的九评，我认真读过，有道理，应验了。”

少女旋转过来：“爷爷，别陈糠烂谷子了！烦不烦呀！我要可口可乐，迪斯科。我要自由！要飞到纽约，飞到巴黎去！我还要去爬长城！”

教授：“苏共是罪有应得。官员特权，特供小白桦商店，早就该死了。俄罗斯复兴有望了！走了74年弯路，重新回到原点，回归人类文明大道。（一指）看俄罗斯三色旗升起来了。重新恢复我们俄罗斯共和国，苏维埃安息去吧！我们家乡乌克兰已经独立了！”

任共伟：“你们祖孙三人怎么差这么远？”

老者：“我是列宁的学生、斯大林的战士。儿子是20大培养的一代，是戈尔巴乔夫这辈人。孙女更是这改革五年的产物。”无可奈何叹气：“怪我过去只催他们学科技，忽视他们学习马列。”

任共伟：“他们批评贵党的问题是对的。但是不至于解散、降旗吧。当年希特勒百万大军兵临城下，想降红旗也未成嘛。”

老者：“是啊，当时才200万党员，我参加了莫斯科保卫战，保卫了红旗。德寇军已经在望远镜里看到了克里林姆宫上的红旗，也干着急，今天都被我们自己降下了。”

任共伟：“现在贵党员2000万党员，怎么眼看着降旗呢？我爷爷白流血牺牲，保卫了这么个政权？”

老者：“是啊！党员人数多了，翻了好几番，生活提高了，超级大国了，都反而解散、降旗了。”

任共伟唏嘘：“不可思议！我是专为我爷爷扫墓的。埋在彼尔姆、维亚车站。”

老者：“知道！知道！苏联红军中国团。可这次去不成了。可乱呢！西伯利亚矿工大罢工，交通不通啊！”

任共伟：“我有戈尔巴乔夫总统签署的最高苏维埃的通行证。”

老者：“今天起，最高苏维埃就不存在了，您的一切优待证作废。您买旅游机票请回吧。”泪下。

任共伟：“老同志，您哭了！我也难受。我爷爷地下有知，也会哭的。”

老者：“中国同志呵，我这是第二次哭！我是1941年11月7日经过红场接受斯大林检阅后直接开往前线，受了伤，也没哭，整整50周年了。我第一次哭是1960年我作为核燃料专家去援助贵国，一道命令把我从青海211原子弹工厂撤回国，我抱住中国同事哭了。第二次哭就是现在看到我流血战斗保卫的党和国家完了·····”掩面。

少女：搂住他：“爷爷，别哭了！今天应当高兴，自由了！”

教授：“爸爸，别拿过了。这是俄罗斯伟大复兴啊。明天看咱俄罗斯超过美国！”

任共伟：“但愿如此！”

老者：“别听他们幸灾乐祸！党和国家有为题，我们是着急，希望改正。而他们是推翻，看吧，这是灾难的开始。”

任共伟：“别！别！”

老者：“我反劝贵党别！别！千万别走我们的老路。你们的毛泽东与先见之明啊，30年前他就警告我们了，今天我才信了！他们更不听，从赫鲁晓夫到勃列日涅夫到戈尔巴乔夫，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地步。你们千万引以为戒，前车之鉴啊！拜托！——拜托您回去把今天的情况告诉中国同志。

千万按毛泽东的主张办。

把红旗打到底！世界社会主义的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中国同志，长城见！”

教授：“爸爸，走吧。中国朋友，长城见！”

少女旋转过来，扶着爷爷，爸爸，一甩进发：“中国朋友，长城见！”一个飞吻。

（沉重、悲壮的《葬礼进行曲》音乐起，为伟大而悲惨牺牲的苏联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