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还处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的历史方位吗?——从美国再工业化的困境看资本主义自我调节的绝境 作者:张福军 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
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之后,世界主要发达国家纷纷实施再工业化战略,似乎重新认识到以制造业为主体的实体经济的战略意义。在美国,奥巴马政府先后推出“买美国货”、“制造业促进法案”、“五年出口翻番目标”等政策,其中期目标是重振美国制造业,促进就业,复苏经济;长远目标是重新占领第二产业高地,维持美国经济在世界的霸主地位。在德国,2013年4月,来自产业界、政府和学术界的产官学专家首次发布了《实施“工业4.0”战略建议书》,这是一个旨在面向2020年的国家战略,体现了以其制造业方面的技术创新优势开拓新型工业化的目标。除此之外,英国、法国、日本等西方发达国家也纷纷出台促进工业振兴和再工业化政策,以及完善研究开发补助金制度等。然而,有人认为,再工业化不过是西方党派出于选举的政治考量,而形成的政治作秀的说法。这些评论多少表明资本主义经济发展模式已经难以为继。对于至今仍处于深度调整期的西方发达国家,再工业化是不是望梅止渴式的幻想? 2008年的国际金融危机对当代资本主义经济产生了全方位、多层面的影响,经济疲软、债务高企、就业恶化以及收入差距过大,使得当代资本主义掉入“发展陷阱”。这场危机的原因在于,西方发达国家的金融化造成了产业空心化。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由于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加深,西方发达国家实体经济的利润率出现停滞和下降的趋势。然而,资本主义作为一种积累体制,关注的是资本的保值增值能力,于是资本开始从实体经济部门流向金融部门,开始了金融化和去工业化的历程,产业日益空心化,导致资本主义的利润来源与形式发生了变化,逐渐形成了以金融为核心并支配实体经济的积累体制,作为资本主义大厦物质基础的制造业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 在产业空心化的趋势下,同时,西方发达国家大量低端制造业慢慢地向发展中国家转移,出现就业机会下降趋势,这使得西方国家中产阶级(大部分实为无产阶级)数量不断下降。以2006年的美国为例,以金融、保险和房地产为代表的经济部门创造的价值占当年美国GDP的比重为20.73%,而这些部门创造的就业岗位只占美国就业总数的5.93%;可是,制造业创造的价值占GDP的比重为12.33%,创造的就业岗位却占总数的9.96%。在法国,从1980年至2007年的近30年间,工业对法国经济的贡献率从24%下降至14%,工业从业人员从532.7万下降至341.4 万,降幅达36%。随着曾经被西方主流舆论引以为豪的中产阶级群体数量的减少,其对社会稳定的作用日益削弱,当危机爆发后不久,资本主义国家很快就爆发了大规模的工人运动和社会运动,这些运动的主体力量都是中产阶级人群。中产阶级由资本主义社会的稳定力量转变为对抗力量,对资本主义整个体系产生严重震撼。 时至今日,西方发达国家的再工业化战略实施已经五年有余,是否已经取得了预期的效果? 以美国为例,从以下六个方面看,其短期效果并不如意。 一是从制造业对外投资在整体对外直接投资中的比重来看,它非但没有下降,反而有所上升。2009年以来,除2010年这一比重有所下降外,即从2009年15.33%下降到2010年的12%,其余年份这一比重都在稳步上升,从2010年到2013年,分别是15.79%、18.42%、20.02%。这说明美国制造业向外转移的趋势并没有改变。 二是从美国制造业产值的增长速度来看,从2010——2013年,美国制造业增长率分别6.45%、5.11%、5.79%、2.22%,2010年以后呈波动下降趋势。这说明美国的制造业复兴不太乐观,起伏较大。 三是从制造业在美国GDP产值中的比重来看,根据美国商务部的统计,虽然这一比重从2009年触底反弹,但一直没有超过危机前2007年12.81%的水平,2013年反而比2012年有所下降。从2009年到2013年,分别为11.92%、12.23%、12.38%、12.52%、12.38%。 四是从制造业人口在全国就业人口中的比例来看,根据美国劳工部的年度统计,从2009到2013 年,这一比例没有出现显著增长,反而还有所下降,分别为8.47%、8.29%、8.38%、8.37%、8.34%,一直没达到2007年9.50%的水平。 五是从制造业就业岗位的绝对数来看,据《华盛顿邮报》报道,从2010年1月到2013年5月,美国制造业已经增加52万个岗位,其中5万个就业岗位来自于从海外迁回来的工厂。但是从2000年到2009年,美国却有600万个制造业岗位消失。 六是从制造业对外贸易来看,从2009年至 2012 年,美国制成品一直处于贸易逆差状态,并呈现出逆差扩大趋势。2014年上半年,美国商品贸易赤字从一年前的 3546.4 亿美元增至 3715.9 亿美元。 从以上可以看出,美国再工业化的效果并不好。究其深层原因,主要是美国资本主义已进入新帝国主义,即金融掠夺阶段。在这一阶段,资本输出仍然是资本主义的主要特征,同时有新的变化。 一是在经济全球化条件下,加工制造环节会继续向更低成本的国家转移,特别是向劳动力成本低、环境要求低的发展中国家转移。这既是市场竞争的结果,也是资本逐利属性的必然要求。然而,当前西方发达国家再工业化促进制造业回流,加强贸易保护主义,在本质上违逆了经济全球化的时代潮流。克林顿政府时期的劳工部长罗伯特·雷奇也说,“不要欺骗自己了。我们不可能回到30或40年前那种以制造业为基础的经济。”由于与发展中国家相比,西方发达国家制造业巨大成本差距很难在短期内得以改变,除非劳动生产率的提高能抵消高昂的劳动力成本带来的损失,否则跨国公司很难将生产线从发展中国家转移回本国。但是,大幅提高劳动生产率,大力发展现代化的高端制造业,机器不断代替劳动力,必然会带来制造业就业人口的进一步降低,而这又与再工业化增加就业的目标相悖。 二是尽管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之后,新自由主义在西方广受诟病,但也必须看到,它的根基仍异常牢固,尤其是其阶级基础——国际金融资本垄断集团在这场危机中虽然受损,但在社会财富中所占的比重还在增加。根据美国智库发布的2013年报告,美国5%最富和20%最穷的收入差距达到1967年监测以来的最大值。如果西方发达国家在意识形态上继续坚持新自由主义,而不改弦易辙,经济空心化趋势就不会停止,制造业将会一如既往地继续萎缩。如果西方发达国家继续推行再工业化战略,试图对新自由主义模式稍作改良,就会遭到国际金融资本垄断集团的顽强抵抗,甚至导致“政府关门事件”。这成为再工业化过程中无法破解的难题。 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曾指出:“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第33页)一方面,马克思这一论断,并非说无论哪一个国家,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事实早已证明,在一些具体国家,资本主义社会形态曾经灭亡,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早已出现,比如苏联的建立、新中国的建立,东欧一大批社会主义国家的建立等,至今,仍有古巴、朝鲜等社会主义国家屹立在资本主义国家对面。另一方面,以美国为首的新帝国主义国家为代表的资本主义社会形态,已经进入金融掠夺的新阶段,也就是上面所说的形成以金融为核心并支配实体经济的积累体制、金融化,去工业化、产业空心化,资本主义大厦的物质基础制造业走向衰落。去工业化、产业空心化,资本主义大厦的物质基础制造业走向衰落——这难道没有证明资本主义已经不再是处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的历史方位了吗? 退一万步讲,即使金融为核心并支配实体经济的新帝国主义勉强再工业化(这也同以往经济危机后实体经济主要依靠自身资本恢复和扩大生产有巨大的区别),马克思主义认为,由于经济危机的作用是以强制的力量破坏和消除部分生产力,使得生产过剩的矛盾得以暂时缓解,危机过后,幸存下来的企业对固定设备进行改造和更新,投资新产品,引致市场需求的新变化,以增强市场竞争力和提高利润率,于是生产快速增长、信用膨胀、投机盛行、证券市场交易活跃,不久又会走向下一次危机的边缘。 总之,与以往经济危机后的再工业化不同的金融资本主导的再工业化,不但没有改变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而且时至今日也没有实践、实例能够证明、表明当代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还有足够的自我调节能力、还有能力顺利地进行一次重新调整。 马克思主义认为,“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同样不可避免”,“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社会主义必然胜利”。 (有重大删改。摘自《再工业化暴露资本主义发展新困境》,来源:红旗文稿) |